所属场馆:江北文化馆
我与胡康民
53年,我就读的巴县农业学校合并到江北区董家溪的重庆市高级农业学校(简称‘市高农’,他的前生是思克农业职业学校)为重庆市农业学校。当时,胡康民在“江北区团委”工作。“区团委”在董家溪后街的杨家花园(后来的木材公司——家具四厂)办公。“市农校”在杨家花园后山(鹅石宝山)的张家花园,即今之工商大学江北分部(之前的渝州大学,再之前,是‘市农校’迁走后的第十九中学),相距咫尺。我当时是“市农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负责文体活动。不知胡康民在“学生部”呢或是“少工部”?总之,我校(区内唯一的一所‘中专’)是“区团委”工作的重点对像。因此,我便与“区团委”的胡康民等同志“混得”相当的熟悉。胡康民人豁达,好与基层的人交朋友,我们学生会的工作得到他们的诸多指导和帮助。55年我毕业后正好又分配在江北区盘溪的重庆文具厂工作,该厂是地方国营中的主要纳税和利润上缴的“大户”,是区委和区政府主要工作对像之一,“区团委”亦不例外。因此,我和胡康民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尤其是我做了厂长室秘书后,对区级机关下厂来的同志有接待和安排的义务。胡康民在区团委,宣传部,政府办公室等部门都待过,而且经常下基层。我与他就有了深一层的交往而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尤其是我61年投师学艺,在业余评书界所谓的“崭露头角”之后,受到了区文化宣传部门的重视,经常安排我到街头农村和关机学校去说书。区里的各种会议有需要,也请我去演出。我参加这些活动的背后都有胡康民的支持和帮助。他的帮助主要是通信息,出点子,打气鼓励。因为他位居高层,信息可及全市,又了解各个时期的政治宣传重心等等。我蜗居(盘溪)庙溪嘴“夹皮沟”,信息闭塞,更不认时务。因而得到了他适时的指导。例如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我说《血泪斑斑》,学习雷锋运动中我说《雷锋》,宣传红岩(非《红岩》,指八路军办事处那个红崖)精神我说《王若飞在狱中》等等的段子书,都是胡康民等(其中还有段荣昌——继孙曰祜后的团委书记。亦是相当的够朋友)同志通信息后,我从各种渠道去学习来的。然后他们又安排在全区的农村学校和厂矿单位去演出,我才从中得以厉练而走进了说书的专业队伍。
70年代初期,我留念江北区这遍热土,胡康民,段荣昌,孙曰祜等(其中最让人难忘的还有文化馆长史福祥)都愿接纳我回到了江北区,安排在文化馆任戏曲干部,继续从事说书(当时挂 ‘’的招牌) 艺术的工作。到“文革”后期,毛泽东又掀起了批《水浒》的运动,一时间,报刊上搞得轰轰烈烈。区委宣传部要我配合(我从艺的一生都是在配合)宣传。胡康明开完笑地说:批《水浒》,你恁个说书人,应该主动肃清流毒啊。
当时,除“样板戏”以外,文化艺术活动基本处于停顿状态,评书是早就不准说了,只准。我回来一想:我没有说过《水浒》,听过张国栋和逯旭初说《水浒》,但都是听的段子书,一百二十回的全本,他们谁也没有说完过。胡康民的一句话激起了我说书的欲望,说评书本身就在“评”,“评”也就是“批”了。不如借“批”这股风儿来说《水浒》的故事,同时想到:有宣传部的支持一定能成功。我便接受了任务,安排在区广播电台上说。我采用了前辈艺人汤梓贤说“跑马三国”的办法:抹去细节,只说故事,条子“现挂”(结合‘文革’,挂点文革‘官腔’一类的条子就抹过去了)。同时按一百二十回本说,又不会犯错误(一百二十回本有招安,就是批宋江这个‘无产阶级’的叛徒)。我居然在电台上说了四十天,每天半小时。又正值署天,晚上新闻联播后的群众纳凉的黄金时段。据“官方”说,江北城,刘家三台,相国寺一带居民准时搬板凳上街,在大喇叭下听说《水浒》,反映还不错。事后,文化馆又请人背上录音机(那时的录音机很笨重)和录音带,到寸滩,唐家沱,石马河等公社的广播站去播出,据说社员们亦反映良好。所谓良好者,当时少有文娱节目,听听故事也就算好了。事后,根据记录,庞天明还刻印了文字资料,可惜失传了。
80年代初的拨乱反正时期,胡康民调到了中共重庆市委党史办公室任副主任(主任黄友凡)后,段荣昌,吕廉(段以后的区团委书记,文化馆书记薛映碧的夫君),罗兴等我们这帮朋友还常有聚会。罗兴知道我的创作兴趣转向了现实的革命历史题材,就向胡康民透露了。在一次聚会时,胡康民对我说,“党史办”联系上了好多的革命前辈,正在动员他们对川东地下党(含盖整个的四川地下党)革命早期至解放的这段历史过程进行回忆和记录,现已写出了大量而生动的史实材料。“党史办”办了一个《党史资料》,现已出好多期了。他希望我能阅读这些资料,从中选择题材。他说资料不但详实生动,有的就是一部书,你这个说书人拿来就可以说。罗兴(川东地下党的老同志)当及表示:《党史资料》由他输送(事后我还他时装了一箩筐)给我。说书人喜欢感性的东西,知道胡康民不仅文章写得好,口才也好,吹龙门阵很生动。我便得陇望蜀,要求他抽个时间跟我们“吹”一下,他欣然同意。说“党史办”正要宣传川东地下党的“三个老太婆”——陈联诗(双枪老太婆的所谓原形)金永华(小王朴的母亲),饶国模(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饶大将军的妹,八路军办事处的房租老板娘),事迹很生动。约好时日,他(在区委宣传部罗兴的陪同下)就来了。我们(当时还有谢宜春王轩远等)就在文化馆里围炉(正值冬天)而坐,足足“吹”了两天。不仅吹了“三个老太婆”的故事,还介绍了整个川东地下党和四川党的早期活动情况。因为陈联诗和金永华的事迹就牵扯到了武装斗争和华蓥山爆动的情节。其中故事多多,生动感人。
说书人好“传奇”,经胡康民一“吹”,我便把创作方向锁定在华蓥山武装斗争这个题材上(我‘巴农’的老师,地下党的李育林,早在52年就与我们讲述过华蓥山暴动,给我的映象颇深)。适逢“中国曲协”邀我到北京参加“全国长篇书创作学习班” (实际上是曲艺出版社主办的)学习,要求带题材参加。我就把这个题材在“学习班”上一“吹”,曲艺出版社就与我签订了创作合同,并为我向文化馆请了半年的创作假。从北京回来后,区里很支持,胡康民也很高兴。他向黄友凡主任汇报后给我说,“市党史办”也十分的支持。我就想一边通读《党史资料》,同时就到华蓥山地区去实地考察访问(是我的一个创作习惯),胡康民就让我到“党史办”去开了介绍信,并向我建议,要重点访问几位老同志。他们是林向北(陈联诗的女婿)廖亚彬(陈联诗的儿子)张蜀俊(岳池地区的暴动司令)秦禄廷(下川东武装斗争的成功组织者之一,石柱县地下党的县委书记)等同志。这其中的林向北,秦禄廷等人与胡康民的私交关系甚好。胡康民就以个人名义给他们写了介绍我的私人信件,让我带着去访问。这样一来,我走遍了华蓥山(武装斗争所波及之地)地区的“岳,武,广,合,渠”诸县,考察访问所到之处,都得到了当地部门和老同志们的热诚接待和大力支持与具体帮助(这其中只有岳池县‘党史办’例外,因他们对重庆作家中有人胡编乱造‘双枪老太婆’而不满。因此,对我也就不敬了。我转而求助于该县‘志办’,让我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通读了他的镇县之宝:《华蓥山志》。据说是孤本)。尤其是秦禄廷秦老(在重庆煤矿设计院工会主席任上离休)带病接待我,在他家(马家堡)里连续交谈了两天,并且鼓励我说:放开手脚去写!特别是林向北林老,把我接到家中(成都椒子街水电厅宿舍),安排在他家隔壁的旅馆住宿,白天就在他家里交谈。林老是毫无保留的说了三天三夜,真是豁盘托出,连陈联诗的遗作(字画)和手稿(回忆录)等,通通搬到我的面前。特别是“回忆录”,写在小学生的习字课本上,装了两锣筐。“文革”中,他们藏在厨房的柴禾堆里,我去了他们才搬出来。我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星期,除了听林老的口头介绍外,就是从箩筐中清理出一本本的“回忆录”,掸去灰尘,从头至尾的阅读,强记。读完了两箩筐,最后帮他们整理出两尺来高的三大捆资料交给林老,林老很高兴。正好他的子女们都回来了,把我这个说书人也介绍给了他的子女们认识(他儿子林涛认识我,他在省工会工作,听过我说《石头后面》),并一同共进午餐。因为高兴,全家人都喝了一点“小酒”。林老乘着酒性,说(不是原话,是这些意思)胡康民同志这个人好,对人诚恳热情又好帮忙。特别尊重老同志,说话坦荡,实事求是,有啥说啥。因而,胡康民也受到了老同志们的普遍赞赏和敬重(林老是‘老江北’,50年代在区政府工作。胡康民逝世后,林老来渝,我约叶非,魏仲荣等‘老江北’聚会,姜孝德你亦在场。林老说,在胡康民逝世的追悼会上,老同志们大恸于灵前。)。
考察访问回来,我在拟提纲的时候,胡康民主动找我说,华蓥山的武装斗争起于重庆的“3,31”惨案(打枪坝惨案——四川党的早期活动)以后。直到48年,其斗争特点是“城市领导农村”。让我编书的时候不要失去这个原则。说的第二点是,川东地下的武装斗争还是数下川东较为成功,但华蓥山暴动的影响力最大。他建议我要概括上下川东武装斗争的素材,那样才有典型性。第三点是,不要走人家的路子(这一点我非常理解,当时创作圈子里的‘双枪老太婆’太多了),要另辟蹊径,大胆虚构,才是艺术的真实,你这个说书人也要走这条路。我当时佩服得五体投地:太内行了!他还说,你还要给你访问过的老同志们说,你编是评书,不是他们的传记,要请他们谅解。遗憾的是,书,后因故改由山西的北岳文艺出版社以通小说出版了。我把书送给胡康民以后好长时间才与他碰了面,他说,书,我读完了。请你原谅,我是坐在马桶上读完的。我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因为胡康民工作(他一生多是干文字工作)一向是认真负责,刻苦勤奋。办公室做不完,能带回家的,下了斑后就带回家去做。又好阅读,真是把上厕所的时间都利用上了的。所以,他的同事有个习惯,凡请他传看审阅的文件,交回来得快的,总好问一句:马桶上读的吧?他总是一笑了之。如我这等“闲书”,当然就该安排在马桶上去读了。所以,我也就对他一笑了之。他高兴地说,嗨!王正平,我只晓得你会说书,还不晓得你会写书啊。我说,有你这样死心塌地帮忙的人,不会写书的都会写书了。他说朋友嘛,否则何谓朋友呢?
2016-1-24.于渝北。 王正平。
(此文应搜集人《忆忘妻》中作附录2016-3-9再修改)